大学三年级开学后,朱光潜老师已辞掉院长,专任外文系教授兼主任,他邀我们几个导生去他家喝茶。那时已秋深了,走进他的小院子,地上积着厚厚的落叶,走上去飒飒地响。有一位男同学拿起门旁小屋内一把扫帚说,我帮老师扫枯叶。朱老师立刻阻止他说,我等了好久才存了这么多层落叶,晚上在书房看书,可以听见雨落下来,风卷起的声音。


每学期一册,各选二十篇课文。翻开暂定本第一册篇目表,前面两课是蒋中正《国民中学联合开学典礼训词》和孙文《立志做大事》,接续就是《孔子与弟子言志》《孔子与教师节》《民元的双十节》《辛亥武昌起义的轶闻》《示荷兰守将书》《庆祝台湾光复节》《国父的幼年时代》《革命运动之开始》。


这时到了朱老师那年纪的我,对着环境俯视着我,与我当年同样二十岁的学生,记起了最初的感动,挥臂扬发,忘我的随西风回旋……这是一首不老之歌,每次重读,总似回到了二十岁的心情,也忘不了朱老师的灰长袍……我的一生,常似随西风疾行,攀山渡海,在人生每个几近淹没志气的阶段,靠记忆中的期许,背几行雪莱热情奔放的诗,可以拾回一些自信。每读济慈诗,总先忆起那时在三江汇流的乐山,遥闻炸弹在我四周的世界呼啸落下。前线战争失利,我们必要时要撤往雷马屏峨,他的诗与我似是人间困苦相依,维系了我对美好人生的憧憬。我在经济日渐繁荣的台湾教英国文学的时候,朱光潜老师和吴宓老师正在文化大革命的迫害与熬煎之中。我热切地引领这些在太平岁月中长大的二十岁学生进入诗篇不朽的意境,但有多少人听得出真正的沧桑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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