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心里认定她不能接受我。可能他是对的,她虽然勉强接受我,但是在今后漫长的生活里,我将会是这个家冲突和麻烦的导火索。我父亲痛苦不堪,他就像是一条情感湿润的毛巾,我和这位姑娘抓住这条毛巾的两端使劲绞着,直到把里面的情感绞干为止。


我走出自己趋向繁复的记忆,如同走出层峦叠翠的森林。疲惫的思维躺下休息了,身体仍然向前行走,走在无边无际的混沌和无声无息的空虚里。空中没有鸟儿飞翔,水中没有鱼儿游弋,大地没有万物生长。


越过生与死的边境线之后,李月珍踏上一片芳草地,青青芳草摩擦了后面爬行的二十七个婴儿的脖子,痒痒的感觉让二十七个婴儿发出咯吱的笑声。芳草地结束之后是一条闪闪发亮的河流,李月珍走入河水,河水慢慢上升到她的胸口,又慢慢下降到她的脚下,她来到对岸;二十七个婴儿在水面上爬行过去,他们呛到水了,咳嗽的声音一直响到对岸。他们过河入林,在树林里李月珍不知不觉哼唱起某一个曲调,后面二十七个婴儿也哼唱起来。李月珍停止哼唱后,二七个婴儿没有停止,夜莺般的歌声一直响到现在。


虽然我低着头,仍然在想象里看到鼠妹拖着婚纱似的长裙走向安息之地一一我看见她走去,没有看见炉子房,没有看见墓地,看见的是她走向万花齐放之地。


他惊讶地向我转过身来,疑惑的表情似乎是在向我询问。我对他说,走过去吧,那里树叶会向你招手,石头会向你微笑,河水会向你问候。那里没有贫贱也没有富贵,没有悲伤也没有疼痛,没有仇也没有恨……那里人人死而平等。
他问:“那是什么地方?”
我说:“死无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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